侨村人盖起全国首家农民星级酒店
第十一站 蔡屋围
昔日的蔡屋围如今成为深圳的金融中心区。具有近620年历史的蔡屋围,曾是深圳最古老和特区内最大的村落之一:东到和平路,西至体育馆,南濒深圳河,北到泥岗路,土地肥沃,世代以种田为生。蔡屋围还是远近闻名的侨村,现今,散居于世界各地的蔡氏后裔3500多人。
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这片土地,也滋润了蔡屋围人的心田。1980年,中央决定建立深圳经济特区。蔡屋围人顾全大局,将赖以生存的5000亩土地最早应征给了特区政府,并用获得的补偿开始起步,曾以诞生全中国最早的农民星级酒店而闻名遐迩。
老村,有一批怀乡恋土的儿女
蔡屋围股份公司保存着两幅照片,一小一大,小的褪色发黄,大的鲜丽夺目。小照片是“旧貌”,画面上田地荒芜、农屋低矮,草木稀疏。大照片是“新颜”,有一整面墙大,蓝天白云,高楼林立,车水马龙,小区温馨。
所谓盛世修谱,蔡屋围近来编撰了《蔡屋围族谱》,溯至南宋,原籍福建汀州,遂安家于南雄珠玑巷,后迁东莞塘下。至元代迁居赤磡,为开基之祖,其后裔建村蔡屋围。据记载,此地本无蔡姓居民,620年前属“老陈家”,后自松岗沙浦围村雇得蔡姓长工养鸭,此人买田起屋,到明清子孙繁衍,建起一座大围屋,“蔡屋围”因此得名。
直到上世纪80年代之前,原来的旧围、老围风雨凋敝,于是建起了一座更大的蔡屋围。1992年特区农村城市化,蔡屋围村在股份制改造中实行从农村到城市、村民到居民的“两个转变”,但乡亲的称谓仍无改变。蔡屋围股份公司董事长蔡洪亮说:“蔡屋围的名字,继承了和睦相处的中华传统,子孙后代都会叫下去。”
解放前的蔡屋围由于战争频仍,天灾人祸,耕地不足,有志青年或当海员,或做生意,闯荡异国他乡,足迹遍及全球。但蔡氏族人,“洋装虽然穿在身,我心依然是中国心”,怀乡恋土情意愈浓。早在1927年,旅居美国纽约的华裔蔡氏先贤,有感童年失学之苦,发起为家乡捐款办学,集腋成裘,创办燕贻小学;尔后年年汇款不止,并在深圳墟镇购得田地,以出租收入来维持办学。据了解,解放前后投身革命、参加工作的蔡屋围人多达百人,与这所学校的启蒙教育是分不开的。
采访中得知,为了新中国的解放事业,蔡屋围村涌现出一批英勇赴难的优秀儿女——蔡叠华、蔡英福,东江纵队战士,1945年在乌石岩阻击日寇中牺牲;蔡玉有,1945年在广州被捕就义;陈叠寿,1949年解放前夕,在南头被反动派杀害……英名,永远镌刻在烈士纪念碑上,每逢清明,蔡屋围人都会前往悼念。
侨村,有一段酸甜苦辣的往事
蔡屋围人世代以农谋生,水田种稻谷,旱地种花生、甘蔗、番薯,池塘养鱼。老人们说,“当年的公社生产大队,农民艰辛,农活繁重。新旧社会两重天,解放后的父老乡亲,当家做主人,不再受压迫和剥削,不再饿肚子、少衣穿、没学上。”早期的蔡屋围村和罗湖村合一个乡,三个党员组成支部,老村长蔡叠森带领蔡屋围人跟定共产党,走社会主义道路,努力发展农业生产,为国家做贡献。
“我退伍回村的那一段,集体经济发展,粮食有余,温饱不愁,农户还养猪养鸡。”当过大队财金干部的蔡日光回忆说,可后来引发了“逃港风”,原因很多,有政策允许投亲靠友,有年轻人害怕吃苦耐劳,更重要的是再加上对方物质条件的诱惑,以及极“左”路线的高压,历次政治运动把人心搞乱了。到后来,青壮劳力差不多跑光了,就剩下干部党团员和妇幼老弱,田没人种了只有“抛荒”。
今年75岁的胡风英,早年从顺德到观澜,再嫁到蔡屋围,当过十队的生产队长。她说:“那时候出工全女社员,工作队培养我入党,当女干部,团结姐妹们建设新农村。但是到1979年‘逃港风’再起,我的两个女儿也过去了,做车衣工。直到改革开放了,她们俩回来一看,村民住洋楼,开轿车,占股份,年分红,就悔之晚矣了。”
血浓于水。乡亲们不会忘记,在家乡困难的年代,远在千万里之外的蔡屋围籍同胞奉献爱心,邮来了汽车、拖拉机支援农业生产,汇款建起了小礼堂,还为村里拉起自来水管,造福桑梓。老拖拉机手蔡耀华告诉我们:“我驾驶着英国的拖拉机,早出晚归,精耕细作,减轻了劳动强度,这在当时宝安县仅此一台呀!”
春江水暖鸭先知。
勤劳、聪明的蔡屋围人抓住机会,“以粮为主,多种经营”,从小作坊、小工厂起步,内引外联,发展集体经济,生活水平逐渐改善。终于,和全中国人民一道,他们迎来了“时代变迁的春天”。
福村,有一个美好温馨的家园
蔡洪亮当年是有条件、有机会去香港定居的,但是,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,老干部家庭教育培养的他,并不为之所动。他说:“我坚信自己的理想,坚信蔡屋围人很快会过上好日子。”
记得那年,蔡洪亮曾代表村民去香港谈判,因为在深圳河那边有蔡屋围的老田,这次谈判共解决了120个过境耕作证。拿到这些耕作证,就可以自由进出香港。面对极大的诱惑,多数的村民回答是:香港是中国的领土,总有一天要收回来。中国一定富强,中国人民的生活一定好起来!”
很快,蔡屋围乡亲们的期盼成为了现实。
深圳经济特区成立之初,政府首批征用城市中心所属蔡屋围村的5000亩良田,一次性补偿1500万元,平均每亩仅3000元。在国家、大家与小家的三者利益面前,蔡屋围人饮水思源,顾全大局,全力支持特区的建设发展。在这同时,村领导班子头脑清醒,没有把这笔钱分掉花掉,而是作为基础资金用于壮大集体经济。
“蔡屋围人为此付出了代价,不用说土地多少倍的增值,祠堂、祖屋、老坟、古树的拆除、迁移中,辗转七八次之后,最终连影子也找不回了”,老人们说得很动情。
然而,蔡屋围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。他们积极引进“三来一补”企业,手袋厂、雨伞厂、家具厂、玩具厂、电子厂,一度达到38家。港资企业的进驻,让世代以农为生的蔡屋围人学会了管理和技术。伴随现代服务业的发展,蔡屋围曾一口气办起了华登、西江、河东、海虹、金钟等多家酒店宾馆,而最著名的当属全中国第一个农民星级酒店蔡屋围大酒店。
胡凤英自豪地告诉我们:“过去,我与婆婆两个人干半年农活,也就是75块分红,不够生活就借钱过日子。现在呢,不仅每年分上几万的红利,还有一大笔租金收入。不管什么时候,身上总要揣上几千元,想吃什么就买。”这位老人家,走遍祖国大好河山,去过日本、新加坡、马来西亚旅游,还到过祖国的宝岛台湾呢!
人物/郑怀弟
漂泊游子,
当上互助组长
本报记者 王奋强 金涌 戴晓蓉
就连自己的真实年龄,对于郑怀弟来说,多年来也一直都是个谜,直到他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戚,才确认了准确的年龄。今年82岁,郑怀弟还是考证得来的。
苦尽甘来,可以说是郑怀弟命运的真实写照。正是共和国的建立,给他这个颠沛流离的人,带来了崭新的人生,他才在蔡屋围落地生根,当上了村里最早的互助组长,还入了党,一直为集体工作到60多岁,才告别岗位安享晚年。
在郑怀弟的记忆中,他出生在广东潮州,大约还在五六岁的时候,就失去了母亲,从此就再没有记起自己准确的出生时日。此后,他随父亲漂泊流浪,四海为家,广东丰顺、汕头,香港旺角、何文田,以及深圳蔡屋围都留下了父子俩在风雨中艰难行进的足迹。
他告诉记者:母亲离开人世后,尚在幼年的他就跟着一贫如洗的父亲背井离乡,父子俩首先流落到丰顺,靠父亲给人家打短工勉强糊口。后来,父亲打算带着他到福建去谋生,但北上途中,实在饿得走不动了,父子俩只好滞留在汕头。那时他开始记事,记得是日本侵略军刚刚登陆汕头。
在汕头度过了一段战乱与饥馑交织的岁月后,到1947年,郑怀弟已长大成人,成了20来岁的小伙子。为了谋生,他与父亲一起搭上一艘私船,一同偷渡到了香港。父子俩先在旺角码头当“雇理”,就是俗称的挑失。苦熬苦拼了几个月后,父子又辗转到何文田,帮助别人种菜,日月挥汗如雨但仍是时日艰难。数月后,他们父子索性越过粤港边境,流落到了深圳。他们先在蔡屋围的红围村落脚,在那里搭起了一间遮风挡雨的草棚,父亲到火车站当起了搬运工,他则到蔡屋围给人放牛、做田工。这样房无一间地无一陇的苦日子,一直挨到了深圳解放。
解放的春风春雨,给穷苦人带来了明朗的晴天,也给郑怀弟带来了崭新的人生。1951年土改完成后,蔡屋围农会给郑怀弟父子分了山脚下的2亩地,父子俩又在周边开荒拓地,近5亩薄田也维持起了他们的生计。1953年,郑怀弟参加了蔡屋围团支部,随后还担任团支委,并当上青年突击队队长。
走出田间地头的郑怀弟,满腔热情迎接火热的现实生活,他带领蔡屋围的青年们积极参加“除三害”等各项活动,还率先红红火火地搞起了互助合作,并当起了蔡屋围第一个农村互助合作组的组长。之后,蔡屋围村民的小互助组联手组成了三个联组,郑怀弟继续担任其中一个联组的组长,联组在几个月后升级为初级社,郑怀弟任第4初级社主任。由于工作出色,表现积极,1954年9月27日,郑怀弟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。那一刻,让老人一直铭记至今。
时光流逝,在之后的岁月里,郑怀弟先后担任过蔡屋围五队生产队长,附城公社甘蔗场场长、水委会副主任。改革开放后,他还出任蔡屋围木门厂厂长、废品收购站负责人等职。1986年在村里光荣离岗,开始安然享受自己幸福惬意的晚年时光。
人物/蔡惠刚
凄凉少年,
围村勇挑大梁
本报记者 王奋强 金涌 戴晓蓉
往事不堪回首。提起自己早年的人生遭遇,74年的蔡惠刚老人一度哽咽,眼泛泪光。4岁时,他被自己走投无路的父母卖到了香港,最后几经辗转,才被蔡屋围村一对善良的华侨夫妇所收养,从而翻开他的全新人生。
这是一段凄凉而痛苦的回忆。蔡惠刚说他祖籍广东惠州,就出生在惠州城区的西湖之滨,家里有兄弟三人,他排行老二。抗日战争期间,家境贫寒的蔡惠刚一家生计困苦,举步维艰,父母就带着他们兄弟三人,前往广州城投靠亲戚。但战火频仍,民不聊生,亲戚家也处在生存困境之中,根本无法向他们一家施以援手。
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走投无路、穷愁落魄之际,父母强忍揪心锥痛,做出一个惨烈而艰难的抉择,卖掉自家的一个孩子。哥哥已长到了八九岁,弟弟尚在幼年,行二的蔡惠刚成了不二人选。一个凄风苦雨的日子,蔡惠刚被卖到了香港,之后又被卖到蔡屋围村一对华侨夫妇的家里。这对好心的夫妻收养他后,给他取名蔡惠刚,并将他从香港带回了蔡屋围老家。
养父母的再造养育之恩,令蔡惠刚没齿难忘。他动情地告诉记者:养父母是一对极好的老人,他们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,悉心照顾,精心培养,送他上小学,上初中。
家庭的培养造就了蔡惠刚奋发进取的精神风貌。1954年,还在深圳中学的前身宝安二中念初中时,他就加入了共青团,1956年初中毕业后,他开始了短暂的教育生涯,两年多内,他先后在宝安县的多间学校担任代课教师。
之后,他离开教育舞台,决定回乡种田,还担任生产队的副队长。因工作积极主动、吃苦耐劳,1958年他光荣入党。1959年到1960年期间,他兼任蔡屋围大队出纳。那时,党员干部个个都是以身作则的模范,带头工作和劳动的行家里手。作为村干部的他,从1959年开始过境耕作,风雨无阻地到蔡屋围在香港新界的老田里,种菜和饲养鸭子。
苦归苦,但精神是愉悦的,内心更是充实的。蔡惠刚就这样一直在蔡屋围村干部岗位上不知疲倦地忙碌着,直到1993年退休。
最美不过夕阳红,蔡惠刚老人欣慰地表示:他现在过的是无忧无虑的生活,真正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。膝下5个儿女全部长大成人,安家立业。平日闲来无事,他喜欢散散步,或到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,去找老伙伴们下几盘象棋,有时还到外地去旅游,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。真是没想到,自己这么一个身世悲苦的人,却有着这么舒适惬意的晚景!
人物/徐燕笑、黄火兰
两朵金花,顶起了半边天
本报记者 戴晓蓉 金涌 王奋强
徐燕笑、黄火兰,是一对几十年来相濡以沫、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的“两朵金花”。她俩都已在蔡屋围生活了几十年,共同见证了这块热土的沧桑巨变;两人又同是村里多年的妇女干部;更为巧合的是,她俩都同样出生在1949年,是共和国同龄人,在村里顶起了半边天。
徐燕笑在蔡屋围土生土长,说起她,当年可是村里的一大名人。徐燕笑年少时曾一度跟随父母去了香港,1966年,在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感召下,她毅然辞别亲人,带上一把锄头、一顶凉帽,只身跨过罗湖桥,回到了蔡屋围村投身社会主义建设,回归当年即被评为宝安县学习毛泽东思想先进分子,其先进事迹在整个惠州地区被广为宣传。
拉开记忆的闸门,徐燕笑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。上世纪60年代的蔡屋围村,是出了名的地多人少,村里田地有5000多亩,人却只有1000来号,而且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,壮年劳动力少之又少。尽管劳动力不够,但国家的土地不能荒废,田一定要种好,于是妇女撑起了村里的“大半边天”。“每年夏天‘双抢’时节是最累的时候。早上4点多天还没亮我们就起身了,先是把家务做完,有时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一口,就扛上一把锄头下到了地里干活,这样一忙就要忙到晚上8点,晚上回家给孩子喂过饭后,马上又要去集中学习,现在回想起来真是非常辛苦。但是,当时的人都有理想有热情,再苦再累也不觉得。”徐燕笑这样回忆道。
黄火兰是在1973年3月10日,坐着一辆农用拖拉机从下沙嫁到蔡屋围的。“当时村里很穷,新房就是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旧瓦房,几件行李、一辆自行车就是全部家当,嫁过来那晚,我们在新房办了一个茶会,请了十几个要好的年轻人,这就算是结婚仪式了。”黄火兰告诉记者,当时没有“婚假”的概念,结婚第二天,她和老公一大早就都出工了。
最让黄火兰印象深刻的,是每年冬天下塘挖泥。“冬天鱼塘的水干了,我们便用干草铺成一条路下到塘里去,把塘泥挖出来做浇田用的肥料。广东的12月天已经很冷了,我们穿着普通的工作服下到塘里,冰冷的泥巴没过了我们的小腿,腿麻得跟不是自己的一样,身上还背着一个跟人一样高的大箩筐,直到筐里装满了上百斤泥才能上去。当时我们妇女也都跟男人一样,都是这样干活的。”黄火兰感慨地说。
“对比起以前的艰苦岁月,如今的日子可好过了!”说起今天的幸福生活,老姐妹俩脸上都漾起欣慰的笑容。如今的她们早已退休在家,安度晚年,闲来一起喝喝茶、结伴到处去旅游。“还是社会主义好啊,虽然年轻时苦一点,但是过去的付出今天都有了回报。这些年来,深圳的建设越来越好,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,想起来都觉得很欣慰。”她们开心地说道。
回眸
老侨村 新视野
本报记者 王奋强 金涌
蔡屋围,一个有着620年历史的老村、侨村,在特区城市化进程中一直在剧烈地蜕变着,而一个崭新的城市金融中心区,正在那里喷薄崛起。
积淀着丰厚人文的蔡屋围,乡情幽深,凝聚人心。如今散居海内外的蔡屋围游子,已有3500人之多,行走天涯,故土仍在内心深处。早在上世纪20年代,旅美华裔蔡氏先贤发起为家乡捐款办学,创办燕贻小学,造福乡梓,泽被后世;60年代,蔡屋围更为村里买回全宝安县第一台拖拉机。
富集着优良传统的蔡屋围,敦厚朴实,胸襟宽阔。
解放以来,在蔡屋围获得新生的许多人,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,四处流浪的郑怀弟一家、来自罗定的张华国等人,无一不是被蔡屋围所接纳;因蔡屋围人无私让出的土地和鱼塘,漂泊在深圳河上的“水流柴”登岸定居,兴起了一个叫“渔民村”的村庄……
难能可贵的是,经济特区成立之初,这个老村、侨村赖以生存的5000亩良田,被政府首批一次性征用。蔡屋围人高风亮节,顾全大局,毫无怨言地支持特区建设。而赔付村里的1500万元征地款,悉数作为发展资金,壮大了集体经济。进入新世纪,蔡屋围金融区建设的全面起航,再次彰显出蔡屋围人的魄力和境界。
历经岁月的磨炼,蔡屋围,这块特区核心腹地上的热土,令人回味无穷。
1986年蔡屋围新围正面。 (资料图片)
如今的蔡屋围
1929年的蔡屋围。 (资料图片)
82岁的郑怀弟老人幸福地安度晚年
蔡惠刚老人现在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
黄火兰和徐燕笑两姐妹
本报记者 金涌 王奋强 戴晓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