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代黄历之家的孤寂

    历书反映中国人尊重时间的文化，强调做事要合时宜，这亦是儒家和道家的哲学。从经济学角度看，宜忌择日这些约定俗成的传统，能提高经济效益。

    我不想这样珍贵的传统文化消失，而且仍有不少人会购买通胜择日，我觉得仍有制作通胜的需要。

    ——— 蔡兴华

    在香港街头任何一个书报摊，提起“通胜”二字，摊主顺手递来的肯定是一本近乎“砖头”厚度，封面是传统年画图案的线装书。通胜，乃中国传统历书，在内地已甚少见到，但在香港，包括通胜的编辑出版仍保存完好。顺手拈来通胜一翻开，均印有“蔡真步堂　蔡伯励编”八个字。

    “蔡真步堂”始于晚清，以编撰历书闻名，时至今日，蔡氏家业已传至第四代，目前全港亦只剩下“蔡真步堂”一家编撰通胜历书。但现时越来越少人认识通胜，而且市面上有许多替代品，西洋命理，星座运程，风水算命，无一不对通胜造成正面竞争。蔡家新一代也对此家族事业不感兴趣，内无后人继承，外无销售之途，“蔡真步堂”可谓前路茫茫。

    通胜历书　包罗万有

    油印、线装书、窄开本，中国传统的图书设计，“包罗万有”四个烫金大字印在封面之上，为书本无比丰富的内容打出最简洁的广告语。

    香港上环永乐街，除了成行成市的海味铺，外墙陈旧的大厦内，还有数之不尽的各种香港会社藏身其中。而编辑通胜的“蔡真步堂”就在永乐街一栋大厦内。“请坐请坐，想了解通胜的历史吧？”作为蔡真步堂的第四代传人，蔡兴华兴致勃勃地谈起通胜的故事。

    “现在香港仍在出版传统通胜的书商只有两家，一家是广经堂，一家是永经堂。”蔡兴华拿出一本今年新出版的广经堂通胜，“通胜第一页有篇序言，是我父亲蔡伯励撰写，其实就是通胜说明书。”

    说明书后，就是通胜的标志图案“春牛图”。描绘着一个牧童和一只春牛。“古时中国是以农立国，在立春的时候，皇帝会查看春牛图。皇帝以五色杖，有五种颜色，代表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亲自鞭策那只牛，目的是要鼓励农民辛勤耕作。人民耕作，是当时一个很大的祭典仪式，故现在我们的通胜依然有这幅图。”

    春牛图下，配有地母经，用来测算哪一年会丰收。“春牛图的图案每年都略有不同，比如太阳有阴晴图案，牧童与牛的位置有前后之分，这主要是依据闰年与否历法变化而绘制。”

    “通胜号称包罗万有，中间包括三字经、增广贤文、天师神符等内容是重复不变的，而首页的春牛图地母经，后放在书本最后的农历历书则需要按年编写，每年更新一次。”

    通胜内编著的历法，以农历为蓝本，但会加上宜忌、黄道吉日，以方便人们选择吉日，以趋吉避凶。“古人洗头都要择一个吉日，原因是古人很尊重神灵。现代人看来会觉得很迂腐，但事实上通胜的择日用途仍然使用广泛。”

    蔡兴华看来，不仅香港人，包括内地居民，一旦遇上结婚、公司开幕、工程动工、新屋入伙等大事，都会翻开通胜择良辰吉日。中国人注重参考历法，反映趋吉避凶的文化：“通胜不能具体告诉你有什么好处，但择日文化反映中国人希望凡事有个好开始，能事半功倍。”

    一门四代　编撰历书

    “蔡真步堂”始于晚清，由堪舆历法专家蔡伯励的祖父蔡最白创立。精通天文数学的清末秀才蔡最白，将其家学传予儿子蔡廉仿，蔡廉仿其后再传其子蔡伯励。抗战爆发后，蔡伯励随父亲由广州辗转来港，继承家族出版通胜的责任，在香港发扬家业。目前全港亦只剩下“蔡真步堂”一家编撰通胜历书。

    时至今日，蔡氏家业已传至第四代，交由蔡伯励的子女蔡尔椿、蔡兴华、蔡菁华全面接手。年近九旬的蔡伯励现已退居幕后，只担任顾问。

    蔡伯励长女蔡兴华是“蔡真步堂”第四代传人，但她小时候只知道通胜是家学渊源，直到大专毕业，才开始到父亲的写字楼工作，从最基本的剪贴工作做起，慢慢了解通胜制作。“我刚接触通胜的时候，那时还是旧式印刷，要靠人手剪贴文字和图案，再拿去印版。”

    毕业后蔡兴华任职社工，闲时回家帮忙家业。直到婚后，蔡兴华觉得不能兼顾两份工作，故毅然放弃社工一职，专心从事家学研究，并全面接手家业：“我不想这样珍贵的传统文化消失，而且仍有不少人会购买通胜择日，我觉得仍有制作通胜的需要。”

    “历书反映中国人尊重时间的文化，强调做事要合时宜，这亦是儒家和道家的哲学。”在蔡兴华看来，除了堪舆学的解释，通胜其实更可以经济学角度来看待，宜忌择日这些约定俗成的传统，能提高经济效益。“以婚宴安排上，酒楼根据通胜就能预计‘双春兼闰月’等良辰吉日，会吸引更多新人结婚设宴，因而预早安排全年酒席，调整价格。”

    通胜式微　后继无人

    现在通胜每年刊印约十万本，以广经堂通胜为例，虽然每本售价38港元，但较上世纪90年代销量已减少近八成，供应本地，也行销海外华人。“现时越来越少人认识通胜，而且市面上有许多替代品，西洋命理，星座运程，风水算命，无一不对通胜造成正面竞争。”蔡兴华无奈地说。

    昔日，“蔡真步堂”与“罗传烈”和“左桐轩”并誉为广东通胜三大名家，但罗、左两家因后继无人已经消失，蔡家成为广东通胜硕果仅存者。但时至今天，蔡家亦面临内外交困，内无后人继承，外无销售之途。

    问及下一代承继者，蔡兴华亦感慨万分，直言担心家业失传：“暂时看不到有子侄愿意接承家业。”蔡兴华表示，子女在大学时才初接触通胜，对历法了解仍很浅薄：“长子完全不会过问通胜的事情，觉得没必要用到；二子有需要时才会问：而幼女问得较多，且有慧根及兴趣。”而且子女在外均有全职工作，也无意继承编撰历书。

    在蔡兴华看来，学习天文历法并非朝夕之事，要寒窗苦学，多年积累才能略懂皮毛，“蔡真步堂”可谓前路茫茫。面对困局，“蔡真步堂”也在尝试将历法内容简化，制作座台历、年历、日记簿、年历卡等，蔡兴华作为蔡家传人，则踊跃出席政府组织的文化讲座，推广通胜文化，使传统文化知识和价值得以传承。

    ■ 链接

    “中国百科全书”香港制造

    通胜本名通书，又名历书，因粤语的“书”与“输”同音，不吉利，因此广东人改称为通胜。通胜详细辑录星象运行、阴阳节气、方位吉凶、日用宜忌等。

    在香港坊间购买最传统的通胜，通常是厚达一寸的版本，采用传统线装书装订，由广经堂或永经堂印刷出版。蔡真步堂只负责编撰历书部分，并把版权卖予出版商。通胜内容除了必不可少的历法宜忌外，出版商会在通胜中加入大量其它内容，包括和占卜测算有关的“算命不求人”、“面相”、“张天师符”，传统文化如“二十四孝图说”、“千字文”、“增广贤文”等，乃至近代生活知识如“华英通语”(教英文)、“摩斯电码表”、“小儿受胎图”等，范围极广，说它是“中国百科全书”实不为过。

    深港统筹：谢江涛　付可

    本版采写：深港记者 康殷

    本版摄影：深港记者 吴峻松

蔡兴华和弟弟是第四代传人。

蔡氏编辑的万年历

 

 

 稿源：[南方都市报]